第98章 非典型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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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非典型神話
三個小時後，當昏黃的烈陽向地平線緩緩落下時，利馬索爾城西南端靠近塔爾河的城區裏，一位穿著筆挺西裝的紳士，帶著他兩個濕漉漉的、不斷打著噴嚏的仆從，來到了河岸邊的一個名為大個頭的酒館裏。
當這位大人物一踏入酒
館時，這個還算熱鬧的酒館立時安靜了下來。無論是吧臺後的酒館老板，還是酒桌前痛飲的游俠、黑幫成員，以及不入流的混混們，紛紛轉過頭來，用詫異疑惑的目光註視著這位大人物，就差沒有揉揉自己的眼睛了：多新鮮吶，一位不踏無鮮花之地的貴族大人，竟然有一天來到了他們這種下等人的酒館裏？莫非他們是在做夢嗎？
但那位面色不耐的大人物卻沒打算理會酒館裏的這些人，更不打算回應他們疑惑而好奇的目光，那雙灰紫色的眼睛甚至懶得向這群骯臟的人們身上多瞧一眼。他一言不發，只是用堅硬的紅木手杖在地面篤篤敲了兩下，於是他身後兩位濕漉漉的仆從之一便心領神會，苦著臉走了上來，用帶著濃重口音的語言嘰哩哇啦地說著什麽。
酒館老板一臉茫然，似懂非懂，最後想破了頭也不明白這個小家夥說得是哪兒的方言。
按照酒館老板的習慣，像這種一看就是外地來的小鬼，他向來是不吝於坑騙一把的——不多，雁過拔毛而已——可偏偏這小鬼身後的不遠處站著一位顯然身份不低的大人物，於是他只能搖頭擺手，扯著自己的大嗓門：“我聽不懂！小子！我聽不懂你這鳥語！”
四周哄笑起來，酒館慢慢回溫，緊張狐疑的氣氛緩緩消散。
這個時候，酒館裏的人也略有所悟，知道這一行三人怕是從哪個遙遠的地兒來的大人物與他的仆從們：在個航海技術飛速發展的現在，一位帶著自己的幾名仆從去遠方海外旅行的貴族老爺實在是太常見了！
想到這裏，這群在汙泥中摸滾打爬多年的渣滓們相互對視一眼，都從各自的眼中看到了蠢蠢欲動的惡意。
——一位不通當地語言的貴族老爺……多麽好的靶子啊！
只要將他們在角落打暈，搶走他身上所有的金錢和能夠證明他身份的東西，那麽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他還能夠向誰求助？還能夠如何借助當地貴族的力量追蹤報覆他們？
再瞧瞧這貴族老爺身上昂貴的禮服，瞧瞧那根能夠輕易打掉人大牙的紅木花雕手杖，瞧瞧那閃亮的寶石袖口……天吶，這可是送上門的肥羊！如果真的就這樣放過了這只肥羊，就連女神都會為此哭泣的！
一群惡棍獰笑起來，蠢蠢欲動。
但就在他們準備動手的前一刻，那一直用“鳥語”跟酒館老板努力溝通的仆從卻被他的主人用紅木手杖不耐撥開，接著，那位貴族老爺傲慢上前，用他帶著北部口音、但卻清晰能辨的奧維茨官話流利說道：“附近最好的逐浪人是誰？”
所謂的逐浪人，是水手的最高榮耀。每一年，僅有一位幸運而強勁的水手會被授予這個稱號。
而這位貴族老爺一上來就問逐浪人，再聯系他兩位仆從濕漉漉的模樣，酒館老板試探道：“尊貴的老爺，您是想要一位優秀的逐浪人為你下海尋找失物嗎？”
“多有趣啊，竟然還有人試圖從海裏尋回自己的失物，難不成他以為自己是海神嗎？”這位有著灰紫色眼睛的貴族老爺刻薄又譏誚地說著，“當然是下河，去塔爾河為我尋找一樣東西。這位聰明的先生，我絕不可能指望在人間找到一位海神為我效力。”
被這位傲慢的貴族老爺刺了一句，酒館老板卻全然沒有生氣，反而笑得越發卑微諂媚，道：“是是是，當然，當然，是我太蠢笨了……可是，這位老爺，我們這兒只不過是個小地方，逐浪人在我們這兒也算是大人物了，這種大人物可不好找——”
沒等酒館老板將推諉的話說完，一枚銀幣就被貴族老爺拋到半空，帶著迷人的色澤不斷翻轉，最後落在吧臺那臟兮兮的木頭上，發出了令人迷醉的聲音。
貴族老爺譏誚道：“不好找嗎？”
酒館老板一把將這一枚能夠抵得他一周營業額的銀幣摁住，捏在手心，諂笑道：“好找！絕對好找！對於您這樣真正的大人物來說，沒什麽是不好找的！現在還待在利馬索爾裏的逐浪人，一共有三個，他們分別是——”
“別廢話。”貴族老爺再次打斷了酒館老板的話，“我說了，要最好的！”
“是是是，您當然值得最好的逐浪人為您服務——”
貴族老爺眉頭一皺，酒館老板便趕緊打住自己無窮無盡的諂媚之語，立即步入正題，高聲道：“阿方索！毫無疑問！阿方索就是我們這裏最好的逐浪人！他就住在——”
“你在說什麽傻話？”再一次的，貴族老爺打斷了他，用傲慢而難以置信的話語道，“難道你想要我去主動拜訪一位逐浪人？”
酒館老板為難道：“但是阿方索他——”
這一次，貴族老爺將五個銀幣拋在了吧臺上：“去告訴阿方索，我會在塔爾河下游、有著兩棵歪脖子老樹的淺河灘那裏等他。最多半個小時，我要看到他的人影。”
說完這段話，貴族老爺便昂首挺胸，踩著節奏又矜持的步伐，走出了酒館。
幾乎就在這位貴族老爺離開的同時，兩個惡棍便悄悄跟了上去。
而至於其他人，則在聽到貴族老爺流利的官話後，便打消了打劫的念頭，換句話也就是說，這時候跟上去的，打著的都是謀財害命的主意！
見到這一幕，兩個黑幫小子靠近了酒館老板，遲疑道：“老大，我們要不要也上去——”他做了個砍脖子的手勢。
酒館老板沒好氣地白了這兩個小子一眼：“我們幫的宗旨是什麽？”
兩個小子的聲氣弱了下來：“拿錢辦事，和氣生財……”
“那還不快去找阿方索！”酒館老板向這兩個小子的屁股上踹了一腳，“去去去！都給我找人去！兩個小鬼，毛都沒長齊的還想著幹殺人越貨的事？都給我招人去！！”
然而不打算在殺人越貨上橫插一手的酒館老板，同樣也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他只是喜滋滋地收起好這一共六個銀幣，哼著小曲兒給自己倒了一杯小麥酒，然後躺在搖椅上摸著這可愛迷人的銀幣，摸著……摸著……他臉上就喜悅就慢慢化作了狐疑。
與此同時，在酒館外頭，兩個打算謀財害命的惡棍剛踏出酒館沒多久，就失了那貴族一行三人的蹤跡。
他們不敢置信，反覆尋找無果後，這才罵罵咧咧地離開了酒館後頭的小巷，而直到他們徹底消失不見後，酒館後小巷的高墻上，掛在錨鉤槍上的三人才放下繩索，緩緩降下。
傑克目光黏在了自己手上的錨鉤槍上，愛不釋手地反覆撫摸，只差沒有跟它步入婚姻殿堂，而一旁的盧克卻是憂心忡忡，滿心擔憂，道：“先生……那個……我們這樣做真的可以嗎？”
穆昭迅速收起錨鉤槍，將自己身上這套搶來的禮服整理好，又變作了衣冠楚楚的紳士模樣，這才瞧著盧克道：“或許你能想一個更好的辦法？”
盧克吞了口唾沫，欲哭無淚道：“可……可是……可是大人，像您這樣的大人物，當然有的是辦法……不管是登上塞爾維亞號，還是擺脫‘那個人’的追蹤……可我們只不過是兩個小賊，您真的確定我們的生機在塞爾維亞號上嗎？”
三個小時前，在穆昭的軟硬兼施下，他終於從這兩個拐來的小鬼們口中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三天前，在他從塔爾河飄下來的那個晚上，這兩個“發死人財”的小鬼頭們，的確從他身上拿走了一樣東西，但也僅僅只有一樣東西而已——來自浮空島的請柬。
當他們拿到手時，那請柬便有整整三張，而上頭的被邀請人，則分別寫著“塞繆爾·安度西亞斯”、“蘇茜·特裏安”與“艾文·安德魯”這三個人名。
作為遠離萊斯利帝國與艾特裏王國的奧維茲的小人物，這兩個小鬼顯然不明白“安度西亞斯”和“特裏安”這兩個姓氏意味著什麽，更不知道這鍍金的請柬蘊含著怎樣的深意——盧克或許對此有所猜測，可他也只以為這是來自神秘世界的不祥之物罷了——所以在經過三天的猶豫和掙紮後，野心勃勃的傑克終於打算放手一搏，將這三張請柬——準確點來說，是這三張請柬上的金子——作為自己的晉身之資，和脫離卡爾老大掌控的資本。
然而他們失敗了。
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他們為什麽失敗，因為無論是傑克還是盧克，他們都非常確定自己絕沒有將這幾張請柬暴露在人前哪怕一秒！
“或許是你們睡夢中透露了什麽，又或許是你們在進出的時候不小心讓人瞧見了端倪？”當聽到這裏的時候，穆昭這樣質疑著，“你們不過是小鬼罷了，哪來這樣堅定的確信？”※
“先生，這可是你小瞧我們了！”傑克對此很是不滿，帶著些許憤怒地反駁道，“偷東西和藏東西，這可是我們這群泥巴裏的賤民賴以謀生的本事！如果連這一點都辦不到，我們早就跟城外的枯骨化成一灘爛泥了！”
聽到這裏，穆昭驀然想起卡爾搶到請柬時臉上不正常的狂熱，心中咯噔一下，凝視著眼前的兩個小鬼，正色道：“你確信你們沒有走漏哪怕一點兒消息？！”
“我發誓！”
“很好。”穆昭籲了口氣，臉上罕見地露出一點兒無奈，“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麽我們——是的，是我們——真正的麻煩，馬上就要來了。”
兩個小鬼不明所以。
穆昭道：“既然你們確信你們沒有走漏一點兒消息、確定不會有正常手段能夠發現你們身上的請柬，那麽答案就只有一個：獲得這個請柬的消息的人，一定用的是非正常的手段。”
傑克目瞪口呆，幾乎忍不住自己心中吐槽的欲望。
然而盧克卻立即明白了什麽，臉色蒼白。
“恭喜你們，現在展露在你們面前的，是世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窮盡一生都難以一見的世界暗面。”穆昭慢吞吞道，“當然，你們或許並不會為此感到高興。不過真相總是伴隨著危險和痛苦……你們會習慣它的。”
傑克依然懵懵懂懂，盧克臉色卻越發難看了。
盧克從沒有想到，在他被剝奪姓氏、驅逐出家族後，竟然還會有接觸到那個神秘世界的一天，而更令他痛苦的是，他是以受害者的身份接近它的。
占蔔師、預言家、索驥人、密言使者……盧克幾乎能夠數出十個以上能查探到他們的位置、危險的超凡職業。
而擁有這樣職業的超凡者，哪怕是最不擅長戰鬥的預言家，恐怕都能輕易將他們兩個小賊送入地獄！
想到這裏，生性怯弱的盧克幾乎要忍不住哭出來，然而當他看到身邊傻乎乎的、除了一腔銳氣和勇氣之外什麽都沒有的傑克的時候，他卻又生出了莫名的勇氣。
他轉頭望向穆昭，哀求道：“請您救救我們！求您了！”
穆昭奇怪地看著他，既不應下也不拒絕，反而問道：“為什麽要向我求助？”
盧克深吸一口氣，道：“因為您
了解那個世界，因為您是個聰明絕頂的人……您的見識和智慧，都是我們難以仰望的，而這樣的您……有足夠的力量將我們帶離危險！”
“諂媚的話就省省吧。”穆昭道，“你憑什麽覺得我會帶上你們這兩個拖油瓶？兩個一無是處的小鬼頭？！”
傑克臉色很不好看，可是察言觀色卻是他這樣的小人物必備的技能，而他對盧克的信任，更讓他明白盧克絕非無的放矢的人、擺在他們兩人面前的困境，也是前所未有的，所以他咬著牙，哪怕是聽到這樣嫌棄刻薄的話，也竭力不讓脾氣火爆的自己發出一丁點兒不好的聲音。
盧克鼓起勇氣看著穆昭，道：“因為您不屑強者，但卻肯為弱者的生命給予庇護……您尊重生命，我們就是生命。”
穆昭凝視著盧克的臉，微微歪頭，神色不動，聲音卻帶出了些許驚詫：“你倒是……有一雙出乎意料的利眼。”
雖然事實上，穆昭肯給予庇護的，並非是所有的生命與弱者，而是“卷入超乎他們自身能力難題中的弱者”。就好像穆昭並不會為了那些被制度壓迫而獻出生命的苦難者動容半點，但卻會為了避免讓惡魔港的人們卷入超凡事件而慨然向自己的腦袋開槍。
如果這時候迫害這兩個小鬼的並非是藏在幕後的超凡者，而是普通的黑幫老大與普通的貴族們，那麽哪怕這兩個小鬼在他面前被亂刀捅死，他也不會插手半點。
因為他維護的並非是生命，而是……更高的秩序。
這一刻，穆昭腦中突然閃過一陣刺痛，緊接著，便是模糊的畫面不斷閃現。
在這閃爍的畫面裏，有著難以想象的高樓和遮天蔽日的飛行工具，也有著世界末日一樣的熱浪和強光，還有聽不清話語的人在耳畔淳淳誘導，以及一雙像是冰川又像是深淵的眼睛。
穆昭敲了敲頭，沒有讓這樣的畫面困擾自己更久。
他望著眼前的兩個小鬼，無所謂道：“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麽在接下來的行動，你們要無條件地服從我的指揮。”
沒等兩個小鬼露出興奮之色，穆昭又道：“我無法保證你們會活到最後、活著脫離這個惡性超凡事件，但是至少我會給你們一個自救的機會……而能不能把握，那就要看你們自己的能力了。”
“我們一定能做到的！”這一次，搶過話頭的是傑克，他一臉堅定，近乎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們一定能做到！”
因為他們不得不做到。
穆昭面無表情地點頭，道：“既然這樣，我們接下來要做的第一件事是。”
穆昭站在屋檐上，望著另一個城區裏高大而美輪美奐的房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搶劫。”
“然後找到登上塞爾維亞號的方法。”
作者有話要說：爆字數了……晚了十多分鐘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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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小時後，當昏黃的烈陽向地平線緩緩落下時，利馬索爾城西南端靠近塔爾河的城區裏，一位穿著筆挺西裝的紳士，帶著他兩個濕漉漉的、不斷打著噴嚏的仆從，來到了河岸邊的一個名為大個頭的酒館裏。
當這位大人物一踏入酒
館時，這個還算熱鬧的酒館立時安靜了下來。無論是吧臺後的酒館老板，還是酒桌前痛飲的游俠、黑幫成員，以及不入流的混混們，紛紛轉過頭來，用詫異疑惑的目光註視著這位大人物，就差沒有揉揉自己的眼睛了：多新鮮吶，一位不踏無鮮花之地的貴族大人，竟然有一天來到了他們這種下等人的酒館裏？莫非他們是在做夢嗎？
但那位面色不耐的大人物卻沒打算理會酒館裏的這些人，更不打算回應他們疑惑而好奇的目光，那雙灰紫色的眼睛甚至懶得向這群骯臟的人們身上多瞧一眼。他一言不發，只是用堅硬的紅木手杖在地面篤篤敲了兩下，於是他身後兩位濕漉漉的仆從之一便心領神會，苦著臉走了上來，用帶著濃重口音的語言嘰哩哇啦地說著什麽。
酒館老板一臉茫然，似懂非懂，最後想破了頭也不明白這個小家夥說得是哪兒的方言。
按照酒館老板的習慣，像這種一看就是外地來的小鬼，他向來是不吝於坑騙一把的——不多，雁過拔毛而已——可偏偏這小鬼身後的不遠處站著一位顯然身份不低的大人物，於是他只能搖頭擺手，扯著自己的大嗓門：“我聽不懂！小子！我聽不懂你這鳥語！”
四周哄笑起來，酒館慢慢回溫，緊張狐疑的氣氛緩緩消散。
這個時候，酒館裏的人也略有所悟，知道這一行三人怕是從哪個遙遠的地兒來的大人物與他的仆從們：在個航海技術飛速發展的現在，一位帶著自己的幾名仆從去遠方海外旅行的貴族老爺實在是太常見了！
想到這裏，這群在汙泥中摸滾打爬多年的渣滓們相互對視一眼，都從各自的眼中看到了蠢蠢欲動的惡意。
——一位不通當地語言的貴族老爺……多麽好的靶子啊！
只要將他們在角落打暈，搶走他身上所有的金錢和能夠證明他身份的東西，那麽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他還能夠向誰求助？還能夠如何借助當地貴族的力量追蹤報覆他們？
再瞧瞧這貴族老爺身上昂貴的禮服，瞧瞧那根能夠輕易打掉人大牙的紅木花雕手杖，瞧瞧那閃亮的寶石袖口……天吶，這可是送上門的肥羊！如果真的就這樣放過了這只肥羊，就連女神都會為此哭泣的！
一群惡棍獰笑起來，蠢蠢欲動。
但就在他們準備動手的前一刻，那一直用“鳥語”跟酒館老板努力溝通的仆從卻被他的主人用紅木手杖不耐撥開，接著，那位貴族老爺傲慢上前，用他帶著北部口音、但卻清晰能辨的奧維茨官話流利說道：“附近最好的逐浪人是誰？”
所謂的逐浪人，是水手的最高榮耀。每一年，僅有一位幸運而強勁的水手會被授予這個稱號。
而這位貴族老爺一上來就問逐浪人，再聯系他兩位仆從濕漉漉的模樣，酒館老板試探道：“尊貴的老爺，您是想要一位優秀的逐浪人為你下海尋找失物嗎？”
“多有趣啊，竟然還有人試圖從海裏尋回自己的失物，難不成他以為自己是海神嗎？”這位有著灰紫色眼睛的貴族老爺刻薄又譏誚地說著，“當然是下河，去塔爾河為我尋找一樣東西。這位聰明的先生，我絕不可能指望在人間找到一位海神為我效力。”
被這位傲慢的貴族老爺刺了一句，酒館老板卻全然沒有生氣，反而笑得越發卑微諂媚，道：“是是是，當然，當然，是我太蠢笨了……可是，這位老爺，我們這兒只不過是個小地方，逐浪人在我們這兒也算是大人物了，這種大人物可不好找——”
沒等酒館老板將推諉的話說完，一枚銀幣就被貴族老爺拋到半空，帶著迷人的色澤不斷翻轉，最後落在吧臺那臟兮兮的木頭上，發出了令人迷醉的聲音。
貴族老爺譏誚道：“不好找嗎？”
酒館老板一把將這一枚能夠抵得他一周營業額的銀幣摁住，捏在手心，諂笑道：“好找！絕對好找！對於您這樣真正的大人物來說，沒什麽是不好找的！現在還待在利馬索爾裏的逐浪人，一共有三個，他們分別是——”
“別廢話。”貴族老爺再次打斷了酒館老板的話，“我說了，要最好的！”
“是是是，您當然值得最好的逐浪人為您服務——”
貴族老爺眉頭一皺，酒館老板便趕緊打住自己無窮無盡的諂媚之語，立即步入正題，高聲道：“阿方索！毫無疑問！阿方索就是我們這裏最好的逐浪人！他就住在——”
“你在說什麽傻話？”再一次的，貴族老爺打斷了他，用傲慢而難以置信的話語道，“難道你想要我去主動拜訪一位逐浪人？”
酒館老板為難道：“但是阿方索他——”
這一次，貴族老爺將五個銀幣拋在了吧臺上：“去告訴阿方索，我會在塔爾河下游、有著兩棵歪脖子老樹的淺河灘那裏等他。最多半個小時，我要看到他的人影。”
說完這段話，貴族老爺便昂首挺胸，踩著節奏又矜持的步伐，走出了酒館。
幾乎就在這位貴族老爺離開的同時，兩個惡棍便悄悄跟了上去。
而至於其他人，則在聽到貴族老爺流利的官話後，便打消了打劫的念頭，換句話也就是說，這時候跟上去的，打著的都是謀財害命的主意！
見到這一幕，兩個黑幫小子靠近了酒館老板，遲疑道：“老大，我們要不要也上去——”他做了個砍脖子的手勢。
酒館老板沒好氣地白了這兩個小子一眼：“我們幫的宗旨是什麽？”
兩個小子的聲氣弱了下來：“拿錢辦事，和氣生財……”
“那還不快去找阿方索！”酒館老板向這兩個小子的屁股上踹了一腳，“去去去！都給我找人去！兩個小鬼，毛都沒長齊的還想著幹殺人越貨的事？都給我招人去！！”
然而不打算在殺人越貨上橫插一手的酒館老板，同樣也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他只是喜滋滋地收起好這一共六個銀幣，哼著小曲兒給自己倒了一杯小麥酒，然後躺在搖椅上摸著這可愛迷人的銀幣，摸著……摸著……他臉上就喜悅就慢慢化作了狐疑。
與此同時，在酒館外頭，兩個打算謀財害命的惡棍剛踏出酒館沒多久，就失了那貴族一行三人的蹤跡。
他們不敢置信，反覆尋找無果後，這才罵罵咧咧地離開了酒館後頭的小巷，而直到他們徹底消失不見後，酒館後小巷的高墻上，掛在錨鉤槍上的三人才放下繩索，緩緩降下。
傑克目光黏在了自己手上的錨鉤槍上，愛不釋手地反覆撫摸，只差沒有跟它步入婚姻殿堂，而一旁的盧克卻是憂心忡忡，滿心擔憂，道：“先生……那個……我們這樣做真的可以嗎？”
穆昭迅速收起錨鉤槍，將自己身上這套搶來的禮服整理好，又變作了衣冠楚楚的紳士模樣，這才瞧著盧克道：“或許你能想一個更好的辦法？”
盧克吞了口唾沫，欲哭無淚道：“可……可是……可是大人，像您這樣的大人物，當然有的是辦法……不管是登上塞爾維亞號，還是擺脫‘那個人’的追蹤……可我們只不過是兩個小賊，您真的確定我們的生機在塞爾維亞號上嗎？”
三個小時前，在穆昭的軟硬兼施下，他終於從這兩個拐來的小鬼們口中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三天前，在他從塔爾河飄下來的那個晚上，這兩個“發死人財”的小鬼頭們，的確從他身上拿走了一樣東西，但也僅僅只有一樣東西而已——來自浮空島的請柬。
當他們拿到手時，那請柬便有整整三張，而上頭的被邀請人，則分別寫著“塞繆爾·安度西亞斯”、“蘇茜·特裏安”與“艾文·安德魯”這三個人名。
作為遠離萊斯利帝國與艾特裏王國的奧維茲的小人物，這兩個小鬼顯然不明白“安度西亞斯”和“特裏安”這兩個姓氏意味著什麽，更不知道這鍍金的請柬蘊含著怎樣的深意——盧克或許對此有所猜測，可他也只以為這是來自神秘世界的不祥之物罷了——所以在經過三天的猶豫和掙紮後，野心勃勃的傑克終於打算放手一搏，將這三張請柬——準確點來說，是這三張請柬上的金子——作為自己的晉身之資，和脫離卡爾老大掌控的資本。
然而他們失敗了。
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他們為什麽失敗，因為無論是傑克還是盧克，他們都非常確定自己絕沒有將這幾張請柬暴露在人前哪怕一秒！
“或許是你們睡夢中透露了什麽，又或許是你們在進出的時候不小心讓人瞧見了端倪？”當聽到這裏的時候，穆昭這樣質疑著，“你們不過是小鬼罷了，哪來這樣堅定的確信？”※
“先生，這可是你小瞧我們了！”傑克對此很是不滿，帶著些許憤怒地反駁道，“偷東西和藏東西，這可是我們這群泥巴裏的賤民賴以謀生的本事！如果連這一點都辦不到，我們早就跟城外的枯骨化成一灘爛泥了！”
聽到這裏，穆昭驀然想起卡爾搶到請柬時臉上不正常的狂熱，心中咯噔一下，凝視著眼前的兩個小鬼，正色道：“你確信你們沒有走漏哪怕一點兒消息？！”
“我發誓！”
“很好。”穆昭籲了口氣，臉上罕見地露出一點兒無奈，“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麽我們——是的，是我們——真正的麻煩，馬上就要來了。”
兩個小鬼不明所以。
穆昭道：“既然你們確信你們沒有走漏一點兒消息、確定不會有正常手段能夠發現你們身上的請柬，那麽答案就只有一個：獲得這個請柬的消息的人，一定用的是非正常的手段。”
傑克目瞪口呆，幾乎忍不住自己心中吐槽的欲望。
然而盧克卻立即明白了什麽，臉色蒼白。
“恭喜你們，現在展露在你們面前的，是世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窮盡一生都難以一見的世界暗面。”穆昭慢吞吞道，“當然，你們或許並不會為此感到高興。不過真相總是伴隨著危險和痛苦……你們會習慣它的。”
傑克依然懵懵懂懂，盧克臉色卻越發難看了。
盧克從沒有想到，在他被剝奪姓氏、驅逐出家族後，竟然還會有接觸到那個神秘世界的一天，而更令他痛苦的是，他是以受害者的身份接近它的。
占蔔師、預言家、索驥人、密言使者……盧克幾乎能夠數出十個以上能查探到他們的位置、危險的超凡職業。
而擁有這樣職業的超凡者，哪怕是最不擅長戰鬥的預言家，恐怕都能輕易將他們兩個小賊送入地獄！
想到這裏，生性怯弱的盧克幾乎要忍不住哭出來，然而當他看到身邊傻乎乎的、除了一腔銳氣和勇氣之外什麽都沒有的傑克的時候，他卻又生出了莫名的勇氣。
他轉頭望向穆昭，哀求道：“請您救救我們！求您了！”
穆昭奇怪地看著他，既不應下也不拒絕，反而問道：“為什麽要向我求助？”
盧克深吸一口氣，道：“因為您
了解那個世界，因為您是個聰明絕頂的人……您的見識和智慧，都是我們難以仰望的，而這樣的您……有足夠的力量將我們帶離危險！”
“諂媚的話就省省吧。”穆昭道，“你憑什麽覺得我會帶上你們這兩個拖油瓶？兩個一無是處的小鬼頭？！”
傑克臉色很不好看，可是察言觀色卻是他這樣的小人物必備的技能，而他對盧克的信任，更讓他明白盧克絕非無的放矢的人、擺在他們兩人面前的困境，也是前所未有的，所以他咬著牙，哪怕是聽到這樣嫌棄刻薄的話，也竭力不讓脾氣火爆的自己發出一丁點兒不好的聲音。
盧克鼓起勇氣看著穆昭，道：“因為您不屑強者，但卻肯為弱者的生命給予庇護……您尊重生命，我們就是生命。”
穆昭凝視著盧克的臉，微微歪頭，神色不動，聲音卻帶出了些許驚詫：“你倒是……有一雙出乎意料的利眼。”
雖然事實上，穆昭肯給予庇護的，並非是所有的生命與弱者，而是“卷入超乎他們自身能力難題中的弱者”。就好像穆昭並不會為了那些被制度壓迫而獻出生命的苦難者動容半點，但卻會為了避免讓惡魔港的人們卷入超凡事件而慨然向自己的腦袋開槍。
如果這時候迫害這兩個小鬼的並非是藏在幕後的超凡者，而是普通的黑幫老大與普通的貴族們，那麽哪怕這兩個小鬼在他面前被亂刀捅死，他也不會插手半點。
因為他維護的並非是生命，而是……更高的秩序。
這一刻，穆昭腦中突然閃過一陣刺痛，緊接著，便是模糊的畫面不斷閃現。
在這閃爍的畫面裏，有著難以想象的高樓和遮天蔽日的飛行工具，也有著世界末日一樣的熱浪和強光，還有聽不清話語的人在耳畔淳淳誘導，以及一雙像是冰川又像是深淵的眼睛。
穆昭敲了敲頭，沒有讓這樣的畫面困擾自己更久。
他望著眼前的兩個小鬼，無所謂道：“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麽在接下來的行動，你們要無條件地服從我的指揮。”
沒等兩個小鬼露出興奮之色，穆昭又道：“我無法保證你們會活到最後、活著脫離這個惡性超凡事件，但是至少我會給你們一個自救的機會……而能不能把握，那就要看你們自己的能力了。”
“我們一定能做到的！”這一次，搶過話頭的是傑克，他一臉堅定，近乎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們一定能做到！”
因為他們不得不做到。
穆昭面無表情地點頭，道：“既然這樣，我們接下來要做的第一件事是。”
穆昭站在屋檐上，望著另一個城區裏高大而美輪美奐的房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搶劫。”
“然後找到登上塞爾維亞號的方法。”
作者有話要說：爆字數了……晚了十多分鐘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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